MIT 冬日暖陽般的人們
在 MIT 的十六個季節,我仍然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時機開口分享。有些回憶太過珍貴,太過耀眼,我總會下意識的別過頭去把它們收進記憶深處一間溫室裡,等到有一天外面的世界太過黑暗時,我才會回頭拔腿奔向那間房間。門打開的瞬間擁抱它們,任由它們的溫暖傳遍全身,再次照亮我的日夜。
它們是什麼?我的它們是每一段快樂的體認,每一次不敢置信的順利,每一句突然到來的美言,每一陣早已想不起原因卻依然迴盪的笑聲。因為太過美好,所以我不敢聲張,小心翼翼地對待它們,不敢鬆懈也不敢膨脹。我不是個樂觀的人,也不是個悲觀的人,我是個在藝術圈裡格格不入的過於理性的人。也許這就是為什麼我放棄了演奏,因為我用僅剩的理智看清了自己的極限,加以分析並窮盡半生實驗之後,得出了自己更應該當支持者的結論。所以從我開始工作之後我便停止分享,因為我並不覺得自己應該被引用,畢竟我啊,可是斜槓傾斜到已經回不去的音樂家。
但也就是在那個叉路口,我來到了 MIT ,找到了逃離焦慮與自責的位置。我相信我在這裡是可以做成什麼的,而我想原因是因為這裡所有人也都是這樣想的。
在這應當極致理性的第一理工學府,所有人的眼底都有不可撼動且暖洋洋的浪漫。是發明什麼、是證明什麼、是否定什麼、是改變什麼。每當他們談起自己的專業副業甚至興趣,劍橋再低溫的空氣,總會即刻揚起一股不容拒絕的熱烈感染力。那是對自己以及無限可能性的告白,建立在不符合年齡的努力之上,堅信自己所做能改變未來的決心。
因為我任職於藝術辦公室,所以我其實看不到他們做正事的樣子。理科生平日大多也都是大家印象裡的那個樣子,我帶他們出去參加活動時,總是要提前跟對方講好,「雖然他們是安靜甚至有點嚴肅的孩子,他們其實只是在思考,只要他們開口所有尷尬的冰山都會瞬間融化。他們對於自己的想法與時間總是深思熟慮幾經推敲,所以即使他們面無表情,也請相信他們其實只是正在用力的聆聽跟理解,他們的熱情在他們的好奇心裡,到了一定沸點就會爆發。所以總而言之,不用擔心孩子們看起來冷冰冰且反應平平啊!」
平常的我能看到的是他們為了愛好所付出的一切不符合常理的熱血。我甚至懷疑是不是因為大學之前的他們必須要竭盡所有課內課外時間從小開始打造完美的一份大學申請表,所以現在大學校園裡才會出現這延遲的日系高校青春感。
現在 MIT 登記在冊的學生社團便有 409 個。每一個都有組織有計劃有團隊的運行,更別提無數個音樂系裡的大小樂團跟合唱團。今年新落成的音樂廳在校園正中心兼黃金地段,可以看做是學校對於藝術的偏愛。等 Morningside Academy for Design 完工,西校園會變得無比精彩有趣吧。
其實 MIT 學生們本來就都是有趣的人,在他們身上我總可以看到並存的理性與感性,時多時少,甚至感性居多。理性的人有誰會上了一整天至難的課,接著去實驗室做實驗寫論文,然後再去練琴、排練、上個別課大班課、畫畫、做玻璃、做陶藝、調顏料、打球、跑田徑、游泳(所有 MIT 大學生畢業前都必須要會游泳),並同時參與各種校內社團以及校外活動呢?總而言之就是頭一離開書本便都是投入進愛好的時間,廢寢忘食也沒關係。
因為他們年輕優秀所以可以?我並不同意。不是所有人都能為一件事甚至好幾件事竭盡全力不計結果,有些人一輩子也不曾有過那種契機或是勇氣,瞻前顧後是人之常情,活在當下是一種不簡單的果決,破釜沈舟後的酣暢淋漓。
如果我在 MIT 看到的這種不知疲倦的精神不是遲到的青春,那可能就是他們一直都有也一直都會有的信念與信心吧。彷彿每個人都藏有一團永不會輕易熄滅的心火,眼裡也一直都有一抹相信春夏總會到來的炙熱。
如果是這樣的話,古老的神、年輕的神、仕途的神、掌管命運的神們,請讓我待在這個四季會流轉的地方吧。在這向陽之地,我感覺在某一次大雪融化的瞬間,我也能成為有能力支撐非凡的凡人。